【造梦者】章九·轨迹
从前,他不曾对任何人感到惊艳。
伴随着点点落雪而逐渐走近的人娇小玲珑,虽然看不清面容,但一举一动间仪态轻灵,宛若雪中精灵,可爱美好。
荻花题叶从来不相信“一面之缘,念念不忘”这句话。只一面就对一个陌生人满是好感,牢记于心,这对于一向克己复礼的花来说甚是荒唐。
但他见到她,便忍不住想要走上前去与她说话,同她亲近。这种情感来的莫名,让荻花题叶心乱如麻。
世人说缘最是捉摸不透,当一个人有了念头,心便随之而动,所以生妄念,所以生悲喜,所以生障业。
荻花题叶有些狼狈的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墨青宴,却见他神情专注的盯着前方的人影,脸上隐约可见几分痴态。
方才纷乱的心绪被隐约升起的愤怒取而代之,荻花题叶冷冷的看着满眼都是别人的墨青宴,越发焦躁不安。
难道,小青宴喜欢上了她?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就被荻花题叶狠狠掐灭。脑袋里似乎有个尖锐的声音再说:
不可能,小青宴那么小懂得什么喜欢。他一定是还在生我的气。
另一个有些沉闷声音反驳道:
他怎么不懂?他曾经那么认真的说过他明白。以前就算是生气,他也不曾盯着旁人看那么久而忽略你。
承认吧,他的目光不可能永远追随你。
荻花题叶心头一颤,决定当作没听到这这段内心的对话。眼睫微动,闭上眼平复情绪后,他再次看向来人。
无论如何,这名少女显然是特意而来。
而墨青宴则呆呆的看着越来越近的玲珑雪霏,心里已然掀起了翻天巨浪。
之前他尚还在猜测花雪见面的时间,现在却亲眼见证了这一场宿命的相遇。
对于玲珑雪霏,墨青宴所了解的不比荻花题叶少,因为花的缘故,他自然格外重视雪的存在。
就他所知,玲珑雪霏乃是紫薇星宗的天之骄女,风花雪月中的雪,亦是琅函天的亲生女儿。
除此之外,她更是除颢天玄宿以外唯一修成浩星归流的人。天赋,才华,美貌集一身的奇女子,花会动心并不意外。
而玲珑雪霏正如她的名字一般,仿佛在风中飘散、晶莹剔透的雪花薄弱而伤人。
她的一生都活在欺骗之中,欺骗挚友,欺骗自己。纵使心有所爱,却因为棋子的位置只能小心封存。
风逐雪行,雪融风中。
她的感情隐晦又克制,该懂的人不懂,不该懂的人懂了却宁可不懂。自始至终,花永远都是唯一透彻雪的人。
就算知道玲珑雪霏所隐藏的所有,清楚的明白那些感情里的算计,荻花题叶依旧心甘情愿。
想到这,墨青宴转头看向荻花题叶,毫不意外的看到他的目光正追随着玲珑雪霏的脚步。
墨青宴知道,这才是正确的轨道。在没有他的时空里,花遇到了雪,爱上了雪,这份爱最后变成了痴迷,让花宁可永远沉醉在操梦中里不愿醒来。
但他心里越了解,越感到失落。
两人的心思玲珑雪霏毫不知情,她踩在绵软的雪地里,优雅的挪着步子慢慢靠近突兀的两人,最后在距离荻花题叶尚有几步路的位置,侧身行礼:
“打扰了,我名玲珑雪霏,是紫薇星宗的弟子。”
她站的端庄,眉眼精致的小脸有一半被埋在披风厚厚的白色毛领里,只衬的猫咪般圆溜的眸子越发清澈。
“请问你们是阴阳学宗的弟子吗?”
软软糯糯的嗓音虽小却清楚,墨青宴一时有些恍惚,眼前的人似乎与记忆中的雪并不相同却又有几分模糊的影子:
不管以后的雪是如何的八面玲珑,心思深沉难以捉摸。现在的雪也许只是一个五岁的幼童,并没有多么复杂的心思。
荻花题叶礼貌又疏离的回了礼:
“正是。我名荻花题叶。我身旁这位名叫墨青宴。”
荻花题叶一边介绍一边伸出手想要摇醒游神不定的墨青宴,却在即将接触到衣角之时被躲开,那只手在抓住了一团空气后尴尬的停在了半空中。
荻花题叶楞楞的看着闪躲开的墨青宴,嘴巴蠕动了几下,最后抿住了嘴什么也没说,动作僵硬的收回了手。
墨青宴一时也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反应,抬头撞上的,就是荻花题叶有些受伤的眼神,顿时慌乱的靠近了一步:
“花,我…”
他只是一想到雪就在旁边,心里就莫名的觉得难堪。
荻花题叶扯了扯嘴角,垂着的手无意识中拽紧了丝滑的衣料:
“没事。”
玲珑雪霏敏感的察觉到了异样气氛,有些好奇的开口:
“你们俩看上去感情很好。是同一位老师的弟子吗?”
“不,我是前日刚拜进阴阳学宗。花…是我的学长。我们没有闹别扭,我只是有些不太舒服而已。”
墨青宴点了点头,说到“学长”两个字时诡异的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实际上,他总觉得这两个字叫起来怪怪的。
而荻花题叶在听到墨青宴对他的称呼以后心里的郁气便散了大半,又听到墨青宴说自己身子不太舒服,生气什么的干脆就抛到脑后了。
他有些担心的贴近墨青宴,习惯性的伸手贴到墨青宴的额头上感受体温,确实是有些凉。
“今早还是穿的太少了。”
荻花题叶半是埋怨的说道,顺手将墨青宴有些乱的衣领整理了下,动作自然又亲昵。
墨青宴僵着身子任他摆布,平日里他们更亲密的动作也不是没有,就算当着辅士和乐师的面打闹也不觉得不妥。但此时在玲珑雪霏的面前,墨青宴总觉得别扭。
玲珑雪霏是个耐得住性子的,只默默的看他们互动并不多言,等到荻花题叶将墨青宴的衣衫发冠整理好。
她正要开口,荻花题叶反而先问了:
“不知玲珑姑娘找我们有何事?”
语气温和却带着明显的距离感,玲珑雪霏越发觉得有趣,脸上却仍是娇憨可爱的笑着:
“唤我雪就好。”
说完她顿了顿,有些懊恼的叹了口气:
“说来惭愧,我迷路了。你们可知道紫薇星宗弟子的落脚处在哪?”
荻花题叶自她出现便冒出来的戒备放下了三分,既然不是专门找来那就表示并非别有居心。
毕竟这位玲珑雪霏,他虽未曾见过却一直如雷贯耳。听说她是颢天玄宿的师妹,自小就知书达理,聪慧机敏,是紫薇星宗这一辈里最杰出的天才。
而这位天才之女也即将进入修真院。
他相信,玲珑雪霏一定同样听过他的名字。毕竟,另一种程度来说,他们两也是竞争者。
了解对手,是必要的课程。
只是玲珑雪霏的态度,勾起了荻花题叶的兴趣,明明知道却装作不识,是不放在眼里亦或者另有打算。
别说什么她才五岁的年纪,只要是进入了修真院的孩童没有一个单纯如白纸,荻花题叶自认自己这般年纪心思城府极深的甚是平常。
如果说荻花题叶还有一丝防备,那墨青宴就是彻底放下心来。在他看来,那么精明厉害的雪竟然会迷路,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现在更相信,雪还未步入棋盘之上。
这么一想,墨青宴看玲珑雪霏的眼神又柔和了几分。也许,他能在雪成为琅函天的棋子之前做些准备。
那么,与雪交好便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墨青宴主动向前走了两步,温声细语的好似怕惊着她:
“我们知道在哪,我们带你去。”
荻花题叶一脸怀疑的看着他:
“你知道?”
墨青宴尴尬的咳了一声,凑到荻花题叶身侧踮起脚跟他咬耳朵:
“我不知道,但你知道呀。”
荻花题叶好笑的觑了他一眼:
“感情你这是借花献佛。”
墨青宴一脸无辜的朝着荻花题叶眨了眨眼,扇子一样的睫毛在墨色的双眸下投下一道阴影,他在试图萌混过关。
荻花题叶从来拿他没办法,摇了摇头,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戳了一下墨青宴右脸,转头看向玲珑雪霏:
“同我们来吧。”
玲珑雪霏点了点头,脚步微动,轻巧的跟上他们。墨青宴向来是个静不下来的,如今真实的玲珑雪霏在他面前,他的话便更多了:
“宗内小径甚多,本就错综复杂。又遭大雪遮掩,覆盖了不少道路,也难怪你会迷路。”
玲珑雪霏闻言脚步未停,“哎呀”一声叹了口气,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那倒是雪的不是了。”
墨青宴有些茫然的“啊”了一声,不太明白自己说的哪里不对,为何玲珑雪霏会突然自责起来。
荻花题叶走在最前面听到他们的对话便回了头,刚好看到墨青宴呆呆的的模样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玲珑雪霏的打趣他是一目了然。
偏偏墨青宴没明白,再看玲珑雪霏以袖掩面偷笑的正欢,再不提醒也不知要被笑话多久,当即清咳一声掩饰自己的笑意:
“雪,亦是雪。”
这下墨青宴懂了,有些无语这么老套的谐音梗亏雪拿来欺负人,但就是这么老套也让他摸不着头脑。
这下子,墨青宴也不知道是该气玲珑雪霏的捉弄还是自己的蠢笨了。
荻花题叶知道墨青宴脸薄,如今脸上已经是一片红晕,在笑下去恐怕就要炸毛,荻花题叶见好就收熟练的哄人:
“莫生气,晚上请你吃三味糕。”
一听到好吃的,墨青宴瞬间就忘了刚才发生的事。三步做一步的蹦跳到荻花题叶身旁捏着他的衣角,眼睛闪闪的:
“我还想吃八锦酥和绿萼香。”
玲珑雪霏不紧不慢的跟在他们身后,永远保持着最恰当的距离,听到墨青宴报菜名似的讨要吃食不由笑了笑。
荻花题叶听着耳边的得寸进尺脚步一顿,无可奈何的看着他:
“绿萼香我可讨不到。你去还有几分可能,不管怎么说,你也是乐师唯一的宝贝徒弟,他肯定疼爱你。”
墨青宴皱着一张小脸,想起他第一次喝绿萼香是辅士给他带的,白梅花瓣浸泡酿出来的酒香勾的他直流口水。
但他也就喝了那一次,因为这事后来被入道岐音发现了。初为人师的乐师气的直骂辅士,说他自己偷喝就算了还带坏小孩子,为此禁了他三天的小厨房。
想到这,墨青宴整个人都焉了。
荻花题叶显然是和墨青宴想到一块去了,这会儿正憋着笑呢。
玲珑雪霏听到荻花题叶所说的话,眸中闪过一丝讶异,说话声调却平淡如常:
“原来青宴的师尊是阴阳学宗的乐师吗?”
墨青宴放缓了脚步与玲珑雪霏同行:
“是啊,雪也听过师尊吗?”
玲珑雪霏点了点头,假装没有看到前方荻花题叶投来的猜疑目光:
“师兄同我说起过。他曾有幸听过乐师吹奏,说乐师之音映心抚心,能可令人感知看不到的景境,听之安心平静。”
墨青宴闻言很是欣喜,毕竟有人夸夸自己的师尊,还是未来星宗之主颢天玄宿,怎么也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
“师尊的乐音十分温暖。”
“青宴是打算与乐师学习乐理吗?”
“是啊。”
其实墨青宴想学的何止是乐理,他心里很清楚:如果真的想完成心里的目标,只得到阴阳学宗的庇护是根本不够的。
他必须拥有一定的武力值,能粉碎阴谋战胜绝对智力的,只有绝对的武力。虽然入道岐音只是一名乐师,但他的地位远远高于一般弟子。
而且,拜入道岐音为师也就表示他是阴阳学宗的一部分,他可以学习阴阳学宗的术法,哪怕只是入门也好过手无缚鸡之力,任人宰割。
再者,他还想入修真院,一直躺在床上怎么行。他想拥有足够保护心中挂念之人 的能力,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墨青宴越想越坚定,步子也跟着稳重起来。
玲珑雪霏将他细微的变化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换了个话题,墨青宴也自然而然的跟着新话题侃侃而谈。
一路上三人的声音此起彼伏,虽然更多时候是墨青宴在说,玲珑雪霏搭腔合谈,荻花题叶间或说几句,气氛却出乎意料的融洽和欢乐。
截然不同的三道身影穿梭在寂静的雪色之间,惊飞了冬醒的雀鸟,翩然降落到结满了冰霜的房檐上,无声又好奇的歪扭着脖子看着地上的人。
os:一滴也没有了…等下个月吧。
评论(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