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梦者】章六·梦魇
墨青宴又一次被困在这处狭小的空间不知时间,只有凌冽的寒风自四周源源不断袭来。
他能感知到自己的手脚变得冰凉慢慢僵硬,最后失去知觉。手脚过后就是躯干,最后蔓延到心脏。
他听不到自己的呼吸,也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整个世界里似乎只有那阵风声始终如一。
他怀疑自己已经死了。
但他很清楚,自己只是在做梦。苏醒以来他一直在做同一个梦,初时只是一处黑暗的小空间,他在里面呆了很久。
后来空间越来越小,最后他只能察觉到自己似乎被夹在一个细缝中动弹不得。
见到花以后,他所在的细缝开始有了风流。但每次风一来他就会下意识的呼唤花的名字,然后就会自睡梦中惊醒久久无法平静。
今日却很奇怪,他已经开始感觉到自己意识的溃散。
如果他就此死于梦魇之中,那也未免太过可笑。
他想活下去,哪怕不能改变一切他也要活下去。他想陪花一起承担,他不想在看到花沉迷在操梦术中。
恍惚中,他响起一段来自记忆深处被模糊了的对话:
“嘿~你好呀,你也是亡灵吗?”
“你,是谁。”
“嘿嘿,我呀,我来自另一个世界。”
“ 另一个世界?”
“啊,总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飘到这里来了。我在这里呆了很久,终于见到其他灵魂了。”
“你是在,说我吗?”
“对啊对啊,但是你好奇怪,我为什么看不见你的模样?”
“我的模样…”
“我叫——你…叫——什…”
耳边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墨青宴想要努力听清那几个字却怎么也听不清楚,心里有个念头再告诉他,只要听到了就能解开那个埋藏许久的疑问。
“青宴!青宴!你醒醒!”
蓦然一声呼唤如同春时炸雷,将墨青宴自梦魇中惊醒。
睁眼的一瞬间,墨青宴感觉到自己四肢血液在极速的流动着,直达心脏后轻轻的跳动了一下便如鼓声一样砰砰作响。
眼前一片眩晕,仿佛无底深渊再把他向下拉扯。但手心的温度是那么温暖,紧紧拽着他不让他继续下坠。
“青宴,你怎么样了?”
荻花题叶的气息近在耳边,墨青宴突然觉得无比的心安。似乎只要有他陪伴,不管是地狱炎海还是沙暴漩涡都不在可怕。
墨青宴缓缓睁开双眼,只一抬头就是荻花题叶略带担忧的双眸,背上的安抚轻柔却有力。
“花…”
“嗯,我在。”
荻花题叶温柔的将人拢进怀里,随后伸出左手贴上墨青宴的额头,触之果然是一片滚烫。
思及方才枕边人逐渐沉重的呼吸和越发冰凉的身躯,荻花题叶不由有些懊恼:今日实不该带着墨青宴在雪地里胡闹。
若不是今天两人因为制作竹笛忘了时间致使荻花题叶再此留宿,他都不知道原来墨青宴梦魇的如此厉害。
现下墨青宴虽然已经醒了却仍旧有些昏昏沉沉,荻花题叶一时踌躇是不是应该前去找医师来看,但是墨青宴抱他的力度太大他挣脱不开。
“唉。”
荻花题叶不由叹了口气,墨青宴似被惊醒,迷迷糊糊退出荻花题叶的怀抱,眼睛半睁不睁十分疲惫的模样:
“花,我扰着你了?”
荻花题叶摇了摇头,开口哄道:
“你生病了,我去寻医师来好不好?”
握着的手倏然一紧,墨青宴皱着眉:
“不用,现在太晚了。医师们肯定也休息了,我睡一觉就好了。花…会陪我的,对吗?”
“嗯,我会的。”
荻花题叶脑子里的想法绕来绕去最后还是轻声应了,真将墨青宴一个人放在这他也不放心。
门外大雪似乎停了,隐约能听到残雪压枝头又落尘土里。自缝隙穿流而过的寒风被隔绝在厚厚的棉被外,被子里两个小少年相拥而眠,紫色的发丝与墨色的发丝交缠,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安宁。
第二天早晨反而是墨青宴先清醒过来,昨夜的梦魇仿佛不存在一样。他被荻花题叶温暖的气息包围着,保护着。
直到荻花题叶含糊的叫了他一声,墨青宴才恋恋不舍的从被窝里爬出来。只爬到一半就被荻花题叶抓住,柔软的手探到额头感受着恢复如常的温度便又缩了回去。
“你今日多穿点,别又着凉了。”
墨青宴轻轻应了一声将衣服一件件穿好,速度之快,在荻花题叶揉着眼睛自被窝钻出的时候,他已经在穿鞋子了。
等荻花题叶收拾好下床时,墨青宴正在将打开了一条小缝的窗户固定好位置。一头墨色的长发散乱的披着,随着自窗而入的风卷起飞舞。
荻花题叶眯起眼看着窗外的太阳,心里也不由愉快起来:今天是个好天气。
洗漱一番过后,荻花题叶坐到梳妆台前将微卷的紫发高高束起正要扣上发冠,就看到墨青宴悄悄蹭了过来:
“花,我来帮你。”
荻花题叶假装没有看到他背在身后的左手,微微点头便放下双手闭上眼一副任他摆布的模样。
墨青宴按照以前学会的编发技巧,将左手准备好的发带随着一缕头发勾进另一股头发里最后编出一条小辫子。
满意的点了点头,墨青宴这才将一头宛如绸缎般柔顺的紫发半束起来扣上荻花题叶放在一旁的发冠。
“好啦好啦。”
荻花题叶睁开眼看到那一条浅紫色的发带在半披的长发里格外显眼不由挑了挑眉却什么也没说。
一转头就看到墨青宴双眼弯弯,一头墨发全数扎起,只余额前一缕垂在眉眼平添一丝风流隽永。
直到今日,荻花题叶才发现,原来墨青宴左眼眼尾下方有一点红色,很浅,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等荻花题叶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已经抚上了那颗红痣,细腻光滑的肌肤上偏偏有一处凸起,柔软的让人心上一颤。
“花?”
墨青宴有些疑惑唤了声,却见荻花题叶匆匆将手收回,食指指腹贴上自己的脸,在左眼眼尾那勾了一下。
墨青宴看着荻花题叶和他如出一辙的泪痣不由一怔。不,不对,应该是他与花如出一辙。
“我们…”
墨青宴楞楞的开口却又止住了话意,他突然觉得十分茫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说什么,也许这颗泪痣只是碰巧?但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尖叫着说不,不是。
荻花题叶瞥见墨青宴的神情,收回纷乱的思绪站起身来拍了下墨青宴的头。这一下有点痛,直接把墨青宴拍回了神捂着头喊疼。
荻花题叶双手轻拍,笑嘻嘻的看着他:
“你刚刚像个小呆瓜。”
墨青宴顿时将刚才的疑问抛诸脑后,气鼓鼓的瞪着荻花题叶:
“那你也不能拍我的头,会长不高的!”
“哟,小青宴还担心以后长不高呀。”
荻花题叶一听就乐了,伸出手比划了一下两人的身高,墨青宴足足矮了他一个头:
“想长高就应该多吃青菜少挑食。”
墨青宴一听到青菜顿时眼睛眉毛挤到一块去了:
“我现在病还没好,应该多吃点肉补补身体才能长高高。”
荻花题叶知道他爱吃肉,故意的摇摇头一副不赞同的模样:
“你现在身子弱,应该多喝点粥。”
墨青宴想起刚醒的那几天,天天都是粥,顿顿都是粥,舌头就有些发苦。在一看荻花题叶正捂着嘴笑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好啊,你又唬我!”
墨青宴气的直接扑过去就把手往荻花题叶腰间挠,荻花题叶很怕痒他也是昨天才发现的,现在这一软肋被他抓在手里,求饶的人瞬间就变成了荻花题叶。
檐前负笈打开门的时候,两个少年正在地上滚做一团,笑的眼泪直飚,头发也变得有点凌乱:
“哈,你们这是小猫打架呢?还是菜鸟互啄呢?”
墨青宴一见是他这下却是顾不上仪态一溜烟从地上起来就朝檐前负笈跑去,檐前负笈眼睛一亮伸出双手半蹲下来却见少年步子一闪直接窜到了他身后的入道岐音面前止住脚步:
“师尊!”
檐前负笈僵硬着维持想要抱抱的姿势,荻花题叶自地上起来整理好衣饰一见他这模样又忍不住哈哈大笑。
入道岐音倒是很矜持,抬手将行礼的墨青宴虚扶起来才慢悠悠的走到檐前负笈的面前,斜着眼睛看他:
“这是什么礼数,我还是头一回见。”
说着拿玉笛在他胸口戳了戳:
“好了,别忘了正事。”
檐前负笈这才站直了身体,甩了甩衣袖转身看向乖巧站着却歪了发冠的墨青宴,眼神里颇有些幽怨:
“这么久不见,我这么想小青宴,小青宴都不想我吗?”
墨青宴不忍看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便将视线移到一旁光秃秃的花树上小声嘟囔了一句:
“辅士最想的人明明是师尊。”
“什么?”
檐前负笈一开始还没听清,等看到入道岐音猛然变红的脸和荻花题叶笑的像只小狐狸的样子以后才反应过来。
看着墨青宴的眼神颇有些震惊:
“小小年纪,怎么什么都敢说!”
墨青宴摇摇头学着入道岐音刚刚的样子斜眼看他:
“你先将师尊的手放开在跟我说。”
这下入道岐音的脸更红了,气的。将檐前负笈偷摸过来的手甩开就径直离开了:
“我就不该同你来。”
檐前负笈急了,原地剁了下脚看向荻花题叶交待了一句话便追了出去。
“长姐让我告诉你,三日后天师祭拜礼记得带上小青宴。”
墨青宴看着檐前负笈追上去一边朝入道岐音说着什么一边试图扒拉他却被挥开的模样笑出声来。
真好啊,好的像做梦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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